你是永不褪色的夕阳

　　你是我的眼。是你带我领略这四季的变换。你把对我的心疼揉碎，撒播在乡间小路，田野阡陌。你的一摇一晃是这乡村最动人的音乐。记得我吵着要和你上山，和你下田，当你的小尾巴。你二话不说，就把我装到了你常肩挑手拿的小竹筐里。那筐里有麦秸的清香，有果实的甜馨甚至有晒透了的牛粪的那种阳光的香味。我就是在这浓浓的清丽中，在这一摇一晃中渐渐长大。在合适的时候，我常常会安静地做一个梦，作为这乡间的第一记清痕。然后自然地被香醒。阿黄（我家的狗）就会静静静地瞪着水汪汪的骨碌眼守在床边，笑得一嘴牙花。日子白花花的，如撕下的日历，一片一片地，在和风中沿着河面向前飘飞、直到你老了，狗皱了，我大了。

　　在那四季之中，我常常把眼光投向了美丽的山，美丽的水。而你却把眼光投向了我。也许你的前半生的激情和奋进逼着你要看得高，看得远。但后半生着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把你的生命轨迹打乱了，你为我而平和，为我而奔忙，你的一切一切都是为我而准备。春来了为我带来青葱的绿意，夏来了为我送来一季的清凉，秋来了为我扫开身上的落叶，冬来了为我准备稠稠的温暖。这样的呵护，这样的疼爱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给了我一个人。我欲有所歌，有所颂鸣，但我一开口，在声音没有走出喉咙以前，眼睛已经被泪水灌满了。

　　你是我的手，为我推开混沌之门，拨开懵懂的迷雾。我听见了你心底的一个声音：“你要慢慢地走呵！”是你的手牵着我，引着我一路向前，那高高踮起的脚跟是你的牵挂。你在担心为什么我的小脚板不肯听话地完全放下呢？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芭蕾舞这么一说，你不知道也许长大后的我会有点怒你为什么“扼杀”了我的“芭蕾天分”。总之你的任务就是让我循规蹈矩地成长，和别的孩子一样，不能有任何闪失。所以你摁下去了。于是在傍晚或者裸着夕阳的谷场上，有一个老人，前者一个孩子，在蹒跚学步。奇怪的是，这个老人会时不时地弯下腰，双手在往下压着什么……夕阳是如此之好，艳丽而阳气，那轰然流泻下来的晕红把天空割伤了，光略斜过来，穿过屋顶，穿过树枝杈，再穿过篱笆，经过无数微小的折返，来到我们身上，几乎是一片璀璨。

　　我实在是太黏着你了，哪怕一秒钟搜寻不到你，我也会哇哇大哭。那时的我肯定忒烦人吧。可你却了在其中。在你带我回来的那一刻起，那与生俱来的血缘已经把我们紧紧地拴在一起了。

　　别人都说，你是插秧的一把好手、可你是因为没日没夜地背着我而落到了别人后面吧。

　　别人都说，你是扭秧歌的舞者，可你是因为没日没夜地照顾我而放弃了你的舞动吧。当你看着因闲置太久而粗大的腰，是很伤心吧。

　　那时候的我又特别爱闹病。我久病，你成医。目不识丁的你硬是记住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或药丸的性能。你总是在三更半夜被我哭醒，哄也哄不停。小路上那深深浅浅的脚印或许就有你的一双，这时，清冷的月光是你的唯一伴侣，你们一个在天上，一个在底下，遥遥相对却又相顾无言。你如何注意过月亮的圆缺呢？你拍遍了他们的门，你敲醒了门外的栏杆，你最希望听到的是那医生齿轮碾过的开锁声。那斜上方射下来的眼，冷清得如这月色，可你依然执着地陪着笑脸！

　　我做了一个梦，关于生，关于死。可是你怎么能死呢？在那个长长的梦里，充满了追赶与奔跑，那是一个不安分的梦。你突发奇想地要寻求返老还童的药，你要我帮你去找。我迷茫地在山上徘徊，我看见了那个医生，那个半夜常常被我们叫醒的那个医生，他很随意地告诉了我那个方法：挂着装满车前草的香囊，在奈何桥上吧香囊塞给孟婆，一声不吭，径直走过去！不要回头，不要回答.车前草是满山满坡地长，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摘下一卡车，可是梦中的我却摘得很辛苦，那草好像在不停地向前跑，先前动。我不得不努力加紧脚力。可我们俩却怎么也找不到奈何桥的入口，入口在哪里？我们两个人在夕阳的余辉下问着每一位来去匆匆的行人，没人回答我们。医生奇迹般地出现了！我们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他只是幽幽地说了两个字：“睡下."啊！原来生与死，都不过是一种躺下的姿势。

　　在你躺下的那一瞬间，我下意识地哭了。好像那就是生离死别。我不知道，不知道你的躺下是不是就意味着告别，可是我们还没有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句话呀！难道我们一天的奔忙竟是催着你离开我，远去吗？

　　时空又颠倒了过来，下一个我看到的是奈何桥上的你。糟糕！我没有告诉你不要回答孟婆的任何问话，不要回头，就在你走过孟婆的那刹那，就在你塞给孟婆车前草香囊的一瞬间，我着急地喊了出来：“奶奶，不要说话！”你听到我的话，你立刻回头了，脸上满是对我的牵挂和寻找我的着急，我们回到了现实。

　　奶奶，你为了我，你真的全部为了我，你把我放到了最重要的心内，是你把我带大，是你把我从不完整拼凑完整，你给我的我一样也不能给你，你是我的眼，是我的手，是我的嘴，是我一切的一切，你用一生教会了我如何去爱，去宽容，容忍和坚强。你带着我穿越拥挤的人潮，筑起温暖的心墙。

你是永不褪色的夕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