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

　　自习课，教室里没什么声音，大家都在做作业，尽管老师在十几分钟前就回办公室去了，但谁也不愿意打破这宁静。我四处瞟了一眼，老师应该不会再来，我从屉子里拿出一本小说，在自顾自的看起来。看到关键处又是忍不住的吧嗒吧嗒流泪，又不敢大声的哭，只得又是默默的流泪，鼻涕也跟着往下淌，只得拿纸出来擦。伸手一找，发现口袋里的餐巾纸已经在我无数次“感动流涕”中一张不剩，只有瓮声瓮气的找同桌。

　　“叶子，拿张餐巾纸来。”我的声音带着哭泣后浓浓的鼻腔。

　　叶子瞟了我一眼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瞟我一眼，然后又递给我一包餐巾纸。用一种特别不争气又习以为常的语气：“大小姐，你又看了什么。”

　　“这次真的很感人，看完了都有一种心空空的感觉。”我小声说，又环视一眼全班。因为老师的长期不回，班上已经开始有细细碎碎的小声说话声，并且以一股燎原之势慢慢席卷整个班级。

　　叶子不屑的看看我手中翻到的那一页，眼神更加不屑：“这个呀，我早看过了，有那么感人吗？”

　　我睁大眼睛，点点头，“叶子你也看过呀。我也看过的，很多书上都有这篇文章，我看一次哭一次，看了三四次了还是觉得很感人呀。”我眼睛红红的。叶子摇摇头，不再说什么。

　　就在我以为她不再会说话，而准备继续看书的时候，旁边的叶子却说话了，“我们已经初三了。”

　　我愣了一下，又低下头，是呀，我们已经初三了。其他什么都不重要，不过“初三”两个字，就可以把我压得够沉重。那是中考，那是高中，那是未来。而现在，其他的都是“浮云”。只有我，只有我会在所谓的“关键时刻”，看些和学习无关的课外书，在莫名其妙的为之流泪。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我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三十秒，或者已经走过三分钟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，“我天生就是个懒散的人。”

　　“你太感性。”叶子在笑，却笑得很勉强，还带着些无奈与迷茫。

　　是吗？或许不是感性。我一直归结我自与生俱来的懒散的特性。我喜欢沉默在人群里，我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酝酿。曾经，我爱过张扬，爱用自己非凡的成绩迎接羡慕的目光。后来，在高手如云中，我渐渐磨圆了自己的棱角，我变得冷静，我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，安然接受这样的生活。或是用几本书来打法课余的时间。我安于平凡，沉沦现在。我做不到理性，无法像叶子一样全身心地的投入到中考的奋战里，我延续着一向平静而淡然的生活，我永远不会为了一场来临的考试不眠不休到凌晨，却与这火药味十足的空气里格格不入。我对着叶子微笑，苦涩的微笑。

　　我本就不是个特别的人，只用自己的孤独包裹小小的温存。说到感性，我没有45°望天的忧伤，我没有27.5°微笑的优雅。我望天的时候，会直接躺在草地上，用最直接的角度呈现仰望之姿；我微笑的时候，习惯只是抿着唇，用模糊的角度妆点我的平凡。

　　只是，现在不同，因为时间永远不知道懒懒散散，初三了，初三了。

　　“叶子，我多怀念初二的时候，那时候的生活，最是没心没肺的日子。”我看到叶子的笔顿了一下，似是思索了一下，放下笔，很是认真的望了我一眼，目光带些朦胧，“那些，没心没肺的日子。”

　　我的心也颤了一下，叶子一般和我说话的时候，都是一边拿着笔的。因为那干不完的家庭作业，我们总是忙碌的。我做作业的速度也算快，但多余的时间却已没有闲心做“奥赛题”。更多时间，我会抽出一本小说，会是一本杂志。而叶子，会认真的整理以前的笔记，在买一些参考书。一般她放下笔的时候，都会是很认真的时候。

　　“叶子，别写了。明天星期天，我们，说说话吧。”我也干脆放下手中的书，两只胳膊撑着趴在课桌上。教室里已经很吵闹了，没人会理会这个角落。没人会理会，这里孤独的人。

　　“好像是初二的时候我们两个坐到一起的。”我笑，带着微凉的语气，“那个时候我都欢欣雀跃了。你不知道，先前那个卉雨，我最看不惯她目中无人你的样子了。”

　　“有那么严重吗？”

　　“我记得，那个时候你乒乒乓乓的搬着桌子到我旁边来的时候我都还记得。那天，你校服里面穿了一件蓝色的外套，还是这个书包，但是一个紫色的笔袋。我想，你成绩多好呀。我看那，有你帮忙成绩肯定会进步的。叶子，这多亏你帮忙，初二的时候成绩进步了好多。”说着说着，我倒有些模糊了。那时候，没有初一的生疏，没有初三的忙碌。那个时候的生活倒是最美好的。再说到后来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说，叶子只是在一边笑。

　　“那个时候为了你这个物理课代表，我都已经成山寨版的物理课代表了。每天跑物理办公室都和你一样勤。物理老师最好了，还分给我们蛮多巧克力，花生的。”

　　“你记不记得那一次我们去梨园玩的时候，就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划船。那个时候，星星在旁边玩水，弄得船荡呀荡的，结果还被开船的那个阿姨说了，呵呵。”

　　“还有，就是你过生日那一次，我们五个人一起出去吃饭，叶子，大放血了吧。”

　　“那次大考完了以后，我们去看电影，还是恐怖片，你没看到，微宇坐在我旁边，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，一动不动的，那样子最好玩了。”

　　“欧，那次中午出去吃饭，有两只好大的牧羊犬在那个饭堂的门口，结果你们几个都怕狗，微宇紧紧的抓着我胳膊，整个人都快挂在我身上了。就我站在她旁边倒霉。那天晚上回去发现校服袖口都脱线了。呵呵，你还记得吧。”叶子的笑明媚而温暖。

　　“叶子，还有，记不记得有一次，就是期末考试之前的那次月考，真是，后面的人都在传试卷，他们对答案的声音我都听到了。不听白不听，白听谁不听。我就跟着对了一下，那次好象大家都考得很好吗。”叶子依旧只是笑，那些笑里，我看到了我看不懂的坚守。

　　“你还记不记得，那次考完试第二天晚自习，我失踪了两堂课。那时我和肖一起出去，其实就在阳台那里。她哭的平静而毫不掩饰。我一句句听她说，就像是，在聆听青春带来的一切不同。”叶子，变得模糊起来。是感觉上的模糊，而事实上，她如此近的坐在我旁边，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，也是平静而淡然。

　　“我们还一起打过羽毛球，想不到叶子着呀过的书呆子还蛮有体育天赋的。”

　　“还有，叶子经常被女生拉着去上厕所，常常一个课件，被拉着来来回回取了三四趟，大家都叫你‘24号天使’，就是一天去24趟厕所。”

　　“还有元旦演出的时候，我们一起窝在教室最后一排写诗，效果还不错。后来，作业少没事做的时候，我们就拿个草稿纸一人写一段的接诗。你总写得太积极向上，我又是个悲观主义者，结果一首诗写的‘跌宕起伏’。那些底稿我现在还留着。”

　　“我初二的时候，那段时间腿错位了，上楼下楼都麻烦，也是你去帮我拿饭。结果我腿好了一段时间以后，你的脚又骨裂，又变成我帮你拿饭。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？”

　　“叶子，我记得我们经历了好多好多。有些现在说起来我都忘记了。但有时候，发生个什么事的时候，我又会脑海里猛的一闪，就那样自然而然的想起来过去的点点滴滴。你说这方面心理学家有没有研究过。”

　　到最后，我干脆发在说自上不说话，叶子也没有说话。我们各怀心思，各自在想着什么。我只知道，我在怀念，我在怀念过去的时光，我在怀念我们放纵而快乐的没一点记忆。至于叶子，她是个太深沉的人。我读不懂，只是一个人默默踌躇。

　　我从旁边的窗子望出去，很蓝很蓝的天，被格局成一个小小的方块里。哪里，是我曾经梦到过的地方，如因，我依旧以仰望的姿态，迎接她的美丽。

　　过去的都过去了，未来，在哪里？

　　我只知道，我们初三了。

　　我勉强的笑着拍叶子，“快做作业吧，不然明天没时间玩了。”然后又愣了一下，或许，一直到十八岁，一直到万恶的高考结束，我们都已经没有时间再用来挥霍。今天，坐在这里，孤独的坦坤过去，只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微乎其微的插曲。或许明天一醒来，更近一些，今天的数学晚自习，我们就会把这段谈话忘记。

　　但是，有些事情，青春记得，岁月记得，有些人，一直都记得。无论世殊事异，还是沧海桑田，都会留恋。

　　我忆起一句话，没有人永远处于青春，却永远有人处于青春。

　　如果这是一盘优美的散文，或许我会落泪。但真正在我身边走过时，我却有麻木的冷眼旁观，将一切看得近乎透彻。没有科学家能解释这样莫名而又矛盾的心理，或许每个人，又在真真切切的经历。

　　我把小说收起来，拿出作业，开始一笔一划的写。

　　再后来，我爸妈没收了我百分之八十的小说与书籍。但我记得，当时我什么都没说，我耳边恍惚有叶子曾经说过的话：“羽，我了解你松散而敏感的性格。或许你自己不觉得，但你一直都是个敏感却孤独的人。但是，我们初三了，你在回忆都无济于事，过往是不回头的箭，我们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。但是，眼前，我们不得不面对的，是中考，将来还会有高考。这就是，世界最残忍的，他把青春给你，你就要承受素有青春的痛。永远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

　　然后，我开始一条心，面对所有的作业，面对接踵而至的中考。

　　再后来，已经没有什么故事了。又或许说，故事刚刚开始。我本就是来得如此平凡，过去不曾发生什么，未来也没有什么惊涛骇浪。没有过多的情节。中考考得很顺利，成绩也很理想，以至于在成绩出来以前，也就在考完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有点会不过来，原来三年寒窗苦读就这么结束了。

　　但事实，他就已经结束了。事实总喜欢和人唱反调，当你不想接受他的时候，他却来给你当头一击，当你还没有领会到他的来临，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溜走。

　　我进入了理想的重点高中，在一路向高考失去。岁月无休止的延续，没有尽头，永远没有尽头。

　　我只能默默处理，难忘那些，没心没肺的日子。

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